小椅子

       平安夜那天，杭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飘落在昏沉的天光里，没过多久地上就有了积雪，周泽楷一边趴在窗户上看外面落的雪，一边又往玻璃上哈气。

       叶修在屋里等火锅烧开，番茄味的锅底，一盒牛肉一盒羊肉一盘小丸子，还有周泽楷不爱吃但叶修非要他吃的菠菜和周泽楷同样不爱吃但自己非要吃的青菜。

       盖子一掀，屋里就满满的都是鲜香的番茄味，周泽楷闻着味儿就来了，摆好碗筷对着电磁炉上锅里翻腾的泡泡发呆。

       叶修往里面加了青菜和菠菜，面上都是绿油油的，趁着煮熟的功夫给自己调了个辣椒油碟。

       周泽楷叼着叶修夹的菠菜，不解地问：“哥哥，你又要哭啊？”

       叶修是被熏的，自打上回差点儿在周泽楷面前哭出来以后，只要他眼睛一红，周泽楷就大惊失色地问他为什么又哭，解释了多少次都没用。

       “你再问我把菠菜都给你吃，让你也跟着哭。”

       周泽楷一脸痛苦地嚼碎了菠菜咽下去，又喝了一大口酸奶，不敢再问。

       好不容易熬过了绿油油的开场，肉片在翻腾的红红的番茄锅底里浮浮沉沉，一分钟没到就没了血色，叶修怕周泽楷吃了生的肚子疼，特地又多涮了一会儿，才捞进他的小碗里。

       周泽楷吹了吹，还没尝到味就下肚了，眼巴巴地盯着叶修给他捞肉，堆了小半碗牛羊肉才开始放开肚皮吃。

       叶修没给他调辣油碟什么的，小孩子家家的，吃点番茄味就够了，清淡点多好。他自己倒是没这么多顾忌，觉得不够味又加了一勺豆瓣酱。

       超市里买的两袋牛羊肉和一袋丸子最后都见了底，周泽楷哼哼唧唧地隔着衣服摸肚皮，叶修让他起来走走消食，周泽楷不愿意，说我肚子这么大都不能动了。

       叶修正收拾碗筷呢，一听就乐了：“多大啊？”

       周泽楷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直喊救命：“西瓜那么大。”

       叶修把他救上去了，想起夏天一块儿吃西瓜的时候周泽楷老是一不小心就把西瓜籽吞下去，还紧张兮兮地问他会不会在肚子里长西瓜，叶修骗他，长出西瓜就要把你肚皮撑破，吓得小孩儿连着好几天不敢多吃。

       都收拾完了以后，叶修把帽子围巾手套耳罩都找出来，给周泽楷全副武装起来，裹得像个圆球，露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

       叶修弯腰把鞋套上，在周泽楷脑袋上揉了一把：“走，出去玩雪去。”都眼馋了小半天了，再不带你去说不定都要自己偷偷溜下去。

       没到傍晚雪就开始下了，现在小了不少，地面上有了层积雪，踩在上面还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步一响，周泽楷被叶修牵着往前有，时不时回头看来时的脚印，一双大的一双小的，深深浅浅地烙在茫茫雪地上，看得他经不住笑了起来。

       叶修问他笑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楼底下没什么人，本来下雪天出门的人就少，要不是家里有小孩儿的，谁愿意往这冰天雪地里跑啊。

       周泽楷在花圃边上堆起了雪人，奈何人太小手太短，还得靠叶修给他搬雪，他玩儿得不亦乐乎，滚个雪球都快把自己也滚进雪地里了，这要是滚自己肯定比滚雪球还圆。好不容易堆了个身子还歪歪扭扭的要叶修给他加工。

       花圃里花都谢了，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看着怪可怜的。叶修在周泽楷脚边堆了好多雪，大方地让他随便用，自己闲在一边看他忙活。

       半空里传来一声深情地呼喊，简直撕心裂肺：“叶啾哥哥――”

       叶修一听这调就知道是王老太太家那个小豆丁没跑了，一开始他都不知道男孩儿女孩儿，后来问了才知道是个小男孩儿。满打满算四岁还差点儿，话还说不太利索，以前老看见他在楼下对着花圃发呆流口水。后来葡萄熟了吃光了就再没这样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被送到幼儿园去了。

       周泽楷警惕地抬头看，在某一楼的窗户边儿上看见了那小豆丁，贴着玻璃往下看，特激动地敢叶啾哥哥，他还搬了个小板凳坐，手里还有一袋小零食，准备工作非常齐全。

       叶修朝他挥挥手，刚要喊一嗓子回他，就被周泽楷扑了个满怀：“不许叫他来！”还挺凶。

       “不叫不叫，”叶修摘了手套摸了摸周泽楷的脸，热乎乎的，“人家那么小，可舍不得出来受冻。”

       周泽楷一听，怎么觉得怪怪的，赶紧强调：“我也小！”

       叶修量了量周泽楷的身高，以前也就到腰多点儿，现在好像也没差多少，毕竟两个人都在长，而且他自己长得还更快。

       “嗯，你也小。”叶修顺着他的话接，“但你皮糙肉厚，不怕冻。”

       周泽楷拉着叶修的手往自己脸上碰，还非要他再摸摸自己的脖子，要不是在外面，可能还得揉揉肚皮。他急切地反驳：“我没有！”

       叶修也就是跟他开个玩笑，还当真了，怕自己手冷冻着他，赶紧把手抽回来：“对对对你没有，细皮嫩肉的，谁养出来的啊？”

       周泽楷又高高兴兴地继续堆雪人：“火锅养的。”

       叶修给他捡了两根树枝当胳膊：“没点儿别的？”

       周泽楷用手指戳了俩眼睛出来，觉得不好看，又塞了两块小石子，虽然大小眼，但勉强满意：“还有红烧肉。”

       “椒盐排骨。”

       “可乐鸡翅。”

       叶修打断了他，酸溜溜地问：“就没我什么事儿是吧？”

       周泽楷又在雪人肚皮上戳了一排纽扣：“有啊！”

       叶修觉得自己猜到了哪儿有他：“都是我做的，是不是？”

       周泽楷最后戳了个樱桃小嘴出来，雪人就算堆完了。他滑到叶修怀里，给他焐手：“我就是你的呀！”

       叶修用下巴蹭蹭他帽子底下的脑门儿：“小坏蛋。”

       在下面玩够了，周泽楷还随随便便堆了个超小型雪人，上楼的时候送给了坐阳台上看了半天的小豆丁，把人家开心得叶啾哥哥叫个不停，周泽楷拖着叶修赶紧往上走，明明是他堆的，还老叫他叶修哥哥，哼。

       回家已经七点多，周泽楷脱掉被雪弄湿的外套和绒裤，被叶修用热毛巾仔仔细细擦了脸和手，还舒舒服服地泡了脚，换上干净地衣服在沙发上看电视。

       叶修收拾完自己也坐回电脑桌前，圣诞节游戏里有活动，他这下去一个多小时已经是浪费不少时间了，夜里还得多熬会儿才能补回来。周泽楷看电视看困了，自己泡了牛奶，还给叶修倒了杯热水，贴着他的脸亲了一口，都快亲睡着了，被叶修抱到床上睡觉了。

       第二天床头当然没有圣诞礼物，只有叶修哥哥摇他起床摇得起劲儿，早饭还多了个煮鸡蛋。

       叶修振振有词：“这样就是过圣诞节。”

       周泽楷把白煮蛋剥得坑坑洼洼，沾着番茄酱吃完了，去上课的时候还在想，原来圣诞节要吃鸡蛋，平安夜要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