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 一朝南柯梦（六）
周泽楷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他看见黑夜的森林里奔跑着的少年，眼神惊恐而绝望，拼命地往前跑，可每一棵树木都像一根巨大的铁柱，将他困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猎物，怎样也看不到出口。他听不见少年的呼救和喘息，迈开步子想要上前，两脚却像踩在虚空里。
他发现森林和少年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身体不受控制地飘浮起来，有光从黑暗的天空里降下来，幻化成云朵托着他慢慢往上，他像是一根轻飘的羽毛随之游荡，直升到云层之上。
高大雄伟的山脉就好像来自九天之外，白雪皑皑的山峰更是高耸擎日，他看见色彩瑰丽的池水，平静如镜，长发白须的仙翁品酒论道，偌大的池子另一端连着的也是觥筹交错的场景。
那么多人里，他第一眼就看见个在剥橘子的，清甜的味道仿佛被那双含笑的眼嗅了去，眼神越发清亮起来，却居然放下了橘子，在身边不知念叨着什么的人身上擦去指尖的汁水，起身往桃花下走去。
那是棵般粗壮挺拔、格外显眼的桃树，他竟现在才注意到。疏离却饱满的枝干伸展在天空里，深深浅浅的红错落地缀在枝头，古朴伴着柔润，它的根庞大而繁杂，根枝如绵延的藤蔓般攀爬出去老远。
流淌的红云下，粗砺的树干前，立着个一身墨色的人，挺拔瘦削，又沉默无语。先前剥橘子的年轻人不知在哪儿顺了杯酒就走了过去，停在他面前，嘴唇开阖说了些什么，举起酒杯递了过去，对面的人抬眼看看没有接，竟有朵桃花从枝头飘落，花色满杯，荡开细小的酒纹，端着酒杯的年轻人笑了起来。
他在云端望着这一幕，觉得有些熟悉，伸手往衣襟里摸去，竟摸出朵已经干瘪的桃花，花开五瓣，虽已失了生机，却保存得完好，颜色也更显浓烈。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口有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低头望去，也是墨色入眼，再抬头看那两个年轻人，却再也没有痕迹，连同那棵桃树和那片池子都消失不见，被像是没有出现过。
身体还在沉睡，知觉却逐渐苏醒。承载着他的那片云慢慢散去，化作如鸟羽般的清风拂过。然后他便在这些朦胧的幻觉里渐渐醒来。
周泽楷尚未睁开眼时，脑海里闪过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却没有一幅能瞧得真切。
他的额头上覆上了一只手背，有熟悉的声音响起：“看来是好了。”
是叶修的声音，也是叶修的样子，却不是平日里他所见的那个叶修。
周泽楷的指腹在柔软的布料上摩擦着，看向魔界之主，冷静而坦荡。
叶修勾起嘴角，笑得有些邪魅：“没想到吧，我竟然是魔君，正邪不两立啊小周。”
周泽楷轻笑着，勾住叶修因为紧张而攥住的小指：“我早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