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椅子

      中午的食堂里人是真的多，排队等桌半小时，吃饭走人八分钟，等进了宿舍楼，广播台也开始放歌了，每天都是从《Liekkas》开始，然后什么歌都放，还接受学生投稿，有时候躺在床上还能听见楼道里走廊上有男生鬼哭狼嚎地跟着喊两嗓子。

      高中是真的和初中不一样。周泽楷仰面枕在手臂上，宿舍里拉了窗帘，光线透不进来，人也跟着昏昏沉沉的，周泽楷仰面躺着，在睡意侵袭前盯着蚊帐外的一只蚊子看了许久。今天才星期二，已经是开学第三周了，前几天周末他才回了一趟家，现在叶修又在他脑子里瞎溜达了，也不嫌累。

      最近体育课老师都在教着打篮球，十月中旬国庆放假回来不久就有篮球比赛，他原本没想参加，却被包荣兴拐去报了名，每天放了学还得趁着天光尚在的时候去加训，等到晚上7点了回去接着上晚自习，用完体力用脑力，每天回去洗完澡躺着都不想动弹，只想睡觉。

      可是才九点多，睡不着，方锐在洗澡，偶尔从关闭的浴室门内还飘出一两句歌声。包荣兴还在写作业，晚自习的时候他和方锐在纸上下了好久五子棋，结果作业来不及写完了。江波涛也上床了，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在看，好像叫什么《看不见的城市》。

      周泽楷翻出手机给他哥发消息，说训练真累，他顶着宿舍中间的灯管发呆，一只蛾子扑着撞着，发出点儿恼人的声响。可这点儿恼人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代替，周泽楷没等到回复，却等到屏幕上弹出来的是视频通话申请。

      他是真的一下子慌了，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坐起来，再慌慌张张地边穿鞋往阳台走边理头发，又不敢让他哥等久了，刚出来关上推拉门就点了同意，亏他还记得带了耳机出来。

      屋里是亮堂的灯光，外面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可他瞧着屏幕上出现的叶修，却觉得自己已经在最明亮的光源下。

      耳机里像是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然后静了下来，接着是一声低低的笑声，他听见叶修说，没想到吧，我还会弄这个。

      带着点得意，带着点恶作剧成功似的欢喜。

      是的确没想到，周泽楷从看见对方发起视频通话申请时就心跳加速，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不用看就知道已经红了。可此刻看到叶修的脸了，他却反而不紧张了，这是他最熟悉也是最熟悉他的人，即使隔着屏幕，他也知道这个人有多么亲近。

      “嗯，”周泽楷扶在栏杆上，往上看了眼星空，“没想到。”

      “你在外面啊，没回宿舍吗？这一片黑的。”

      周泽楷让他看了看背后的宿舍，说：“在阳台上。”

      “喂蚊子啊？”叶修笑了，“你们宿舍蚊子多吗？”

      周泽楷动动手动动脚，驱赶想要停在他身上的蚊子，却还要掩饰：“楼层高，蚊子少。”
     
      其实他并不太招蚊子，叶修比他更招蚊子，前几天回家还看见他胳膊腿上的蚊子包，被他象牙白的肤色衬得尤为明显，一挠就红一片。周泽楷分神地想，他哥的皮肤好像很容易留下印记啊，不管是蚊子包，还是什么别的。

      “你怎么脸红着啊，是不是热的？”叶修很关心他儿子，“宿舍开空调吗？”

      周泽楷不能撒谎，也不好意思解释，只能支支吾吾说可能他火气大。倒把叶修逗乐了，说他热就热还怪火气，周泽楷就岔开话题，问他怎么突然要视频通话了。

      “想儿子了呗，”叶修开完玩笑，正儿八经地给他解释，“今天在网吧看到有个爸爸来上网，跟他在外地上学的女儿视频。”

      人家是真女儿，你这可是假儿子，周泽楷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可不管真的假的，总归是想他了，那就足够他高兴。

      他俩一个在家吹空调，一个在阳台喂蚊子，非常不平等，可亏了的那个还美滋滋地对着手机傻乐，中途对面那头还有人叫他下副本，叶修说让他们再等等，他要先哄儿子睡觉。那边起什么哄周泽楷听不清，满脑子都是叶修说的哄他睡觉。

      已经唠了一会儿了，叶修让他赶紧进去别被蚊子咬了，周泽楷却借着这黑夜掩盖住心迹，胆大妄为起来，明明就紧张到不努力克制连声音都要颤抖的程度，还要故作冷静装作调侃地说一句：“还没哄。”

      叶修愣了愣，笑出了声，他只把这当做兄弟间的玩笑，周泽楷小时候睡觉他不知道哄过多少次，轻车熟路：“乖啦，去睡觉好不好啊？”

      周泽楷一瞬间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法儿思考，没法儿冷静，呼吸都只靠本能，他不记得已经是怎么结束这段视频通话的，也不记得怎么就躺上床握着手机摆在胸口了。

      他好像被隔离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什么都是模糊的，只有叶修刚才的那句话在搅动着凝滞的空气，节节拔高把他的心也带到最高处，甜得能溢出蜜来一样，可过了最高的那一点，又倏地坠落。

      叶修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对他有那样的心思，所以会这样对他说话。他也不会知道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周泽楷患得患失一晚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