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椅子

      从火车站到学校的路程并不远，学校特地派了辆中巴，人也不多坐得稀稀疏疏的，叶修就坐在周泽楷隔了一排靠窗的位置，估计在打盹儿，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窗户，周泽楷就看了一路叶修的后脑勺。

      下车以后无非又是谢谢学长接我们，留个电话以后有机会请吃饭，张佳乐自然不推辞，被一圈人围着留手机号。叶修就背着个包等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见周泽楷没去找张佳乐要号码，却向自己这儿走过来，原本要打呵欠张开的嘴巴立刻又闭上。

      周泽楷想了一路到底是自己记错了名字，还是刚才听错了名字，这个人到底是叶秋还是叶修，也不说话，只是用不解的目光地看着叶修。。

      叶修笑笑，猜到周泽楷在想什么：“我是叶修，叶秋是我弟，上高中那会儿我用的他名字。”

      周泽楷点点头也不再动作，倒是叶修又凑近两步：“听说你也是管院的，我直系学弟啊，叫声学长听听？”周泽楷迟疑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叫出口，叶修摸摸下巴，觉得不太对劲儿，怎么有种猥琐学长勾搭学妹的感觉，想了想又说：“算了算了反正也不大几岁，你还是叫我叶修得了。”

      “老叶，走不走啊？”周泽楷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张佳乐应付完了一些个学弟学妹又叫唤起叶修，叶修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冲周泽楷点点下巴：“先走了啊。”

      周泽楷也没有说再见，只是看着叶修勾着张佳乐的脖子，看着两个人一起离开的背影逐渐模糊，然后拖着箱子，循着路边的标牌往宿舍方向走。   

      宿舍不算很大，条件还可以，四人间，上床下桌，有独浴独卫，不过一个暑假没有人住也灰扑扑的，周泽楷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个新生到了，人挺斯文，看着也和善，打了壶热水正要泡茶，看见来了个室友还热心地迎上去帮忙接东西。对方自我介绍叫江波涛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才开口：“周泽楷。”

      他想起小学、初中、高中的三次自我介绍，都是言简意赅的“周泽楷”，尽管班主任再三鼓励他多说他句，他也只是笑笑不曾多说。可是现在不一样，他告诉自己，你要开始让别人听懂你，于是他又补了一句：“话少。”江波涛温和地笑笑表示不要紧。

      周泽楷对着剩下的三张床铺找写自己名字的那张床，听见背后江波涛的声音：“你随便选个吧，我们这个宿舍就两个人，随机排的，最后就剩我们俩了。”

      两个人虽然打扫卫生麻烦了点，可是周泽楷很少主动说话，江波涛也不会总是没话找话，这样安静的环境是周泽楷习惯且喜欢的。

      搬进宿舍的第一顿自然是联络室友感情的重要途径，就算是周泽楷这样沉默寡言的人，不管是为了了解校园还是了解室友，也还是带了钱和江波涛一起出了门。

      八月中旬，虽然也是动一动就容易出汗，可到底不如上个月闷热到心烦。特地选了晚些时候出门吃饭，有舒爽的晚风拂过，暗下的天色里一切变得清净了些。

      他们没有去食堂，江波涛听学长说学校外有家饭店很好吃，也不贵，就和周泽楷去尝尝。店不大，挺干净，里面坐了几桌人，说说笑笑，看样子都是学生，一眼望过去只有零星的女生，周泽楷原本也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却在这一眼里定住了眼神——他看见了叶修。

      角落里那桌满满当当围坐了大概有十个人，一桌的菜色周泽楷倒是没看清，就瞧见叶修有些发红的脸，眼神也不如白天时清明，带了些水气，没在吃菜，有些呆滞地坐着，左手握着半盛了啤酒的玻璃杯，左边坐着个很好看的女生给他夹菜，靠得很近地对他说话。

      周泽楷听不清女生对叶修说了什么，耳朵里充斥了太多的声音，急促的、温和的、沉稳的、厚重的，他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他看着叶修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对女生摆了摆手，看嘴形好像在说“我没事”，似乎是怕她不放心还松开握着杯子的手笑着摸了摸女生的头发。

     “周泽楷？怎么了？坐啊。”江波涛点完了菜回来，发现周泽楷愣愣地站着，抿紧了嘴唇，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个方向，江波涛顺着望过去，看见饭店里头坐了一大桌，“看到熟人了？要过去打招呼吗？”

      周泽楷没有说话，抽开椅子坐下，江波涛对他的寡言有了些了解，继续说道：“看到叶修没，就那个白T恤坐在漂亮妹子旁边的，他可是经管院的牛人，听说去年大二出去交换的时候就拿到M国上市公司的offer，不少教授都争着想当他导师。”

      没有得到回应的江波涛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他看到周泽楷的眼睛还是盯着那桌看，就知道周泽楷也感兴趣，于是继续说下去：“人聪明，路子广，交的一群朋友也都是人才，各种事迹都成为经管院的传奇，所以他们院的人都叫他叶神，对了小周，你也是经管院的吧？有没有崇拜叶神啊？”

      周泽楷最后看了眼叶修和一大桌人说说笑笑，收回了眼神，轻轻地“嗯”了一下作为对江波涛的回答。菜上得很快，话题也没有继续下去，江波涛时不时点评两句这个好吃这个味道淡了点，周泽楷依旧不咸不淡地应着，却再没有往叶修那桌看过去。

      看不见不代表听不见，附近有两桌人吃完离开了，并不多大的空间里，就剩下叶修那桌传来嘻嘻闹闹的笑声说话声，尽管他没有刻意去听，可是声音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耳朵里钻：

      “老叶你喝的也太少了再加点再加点你看我喝了这么多也没事你真是太弱了队长你说是不是啊队长。”

      “叶修你大爷你不喝别倒给我啊，喂喂还倒啊。”

      “你们别闹他了，他酒量不好，喝醉了你们给背回去啊？”

      “还是沐橙有良心，看看你们这群没下限的，啧啧啧。”

      ……

      周泽楷喝着橙汁，快见底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角落，有个头发微黄的青年举着啤酒瓶要给叶修倒酒，被苏沐橙护住了叶修的杯子，一桌人笑着看他们起哄。

      “去去去，沐橙可是我妹妹，你们瞎想两年了还没想完啊？”

      “老叶老叶，我懂我懂，不就是妹妹么，大孙你也懂对吧？”

      周泽楷垂下眼帘遮住自己的视线，杯子里剩下大半的冰块，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到了喉头却变得酸涩异常，顺着咽喉流进身体深处，剩下浓重的苦涩停在心的位置。

      各种感觉在发酵，越发浓烈，一层一层堆积，快要带来灭顶之灾。可是他说不出来。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tbc

真是平平淡淡的文啊。。写得我都打哈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