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 一朝南柯梦（五）
这场雪只下了一阵子，地上甚至还来不及有积雪就已经停住。
周泽楷慢条斯理地剥好橘子，对叶修笑笑：“最后一个。”然后起身走出叶修的房间，轻巧地阖上木门。
他的房间在叶修隔壁，一墙之隔。叶修听见周泽楷的脚步声一路延伸到房间里停下，接着是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然后归于安静。
天色暗了下来，将人的影迹都吞噬。
叶修点了盏灯，先前周泽楷剥好的橘子已经干瘪了些许，让他再也没有兴趣吃。
他推开隔壁的门，没有放轻力气，也没有刻意压抑脚步声，因为他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人在，只有一扇开着的窗户任冷风来去。
出了客栈，空气里的凉意往人衣物里骨子里钻，叶修深深嗅了一口，闻到极淡的铁腥味，皱着眉往北迈步。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甚至有淡淡的暗纹流动，这是魔界之人使用魔力的痕迹。
街道两边的房屋越来越少，视线里的人也渐渐消失，唯有闻到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他却停了下来，从背后抽出从魔界带出来的那把伞，抛在空中，通体闪着暗金色的光纹，叶修双手结印打在伞柄上，伞面撑开，金色的暗纹流动起来，叶修的右手搭在伞柄上，而伞带着他飞速往前，在身后的空气里留下淡淡的光纹，一瞬间又隐匿在暗夜里。
黑夜是他熟悉的。魔界的白昼只有三个时辰，余下的都是黑暗，他们在黑暗里修行，生活，等着下一个白昼的到来。而黑夜甚至更能让他们安心。
此刻的叶修也一样，从客栈出来时的心慌已经逐渐散去，仿佛封闭了六识，再也不会乱神烦心，整个人沉寂而冷漠，魔气被他隐匿了起来，周身没有丝毫散逸出来的气息。
他是魔界之主，他可以念出最复杂的魔咒，可以修成最难的法术，他是千古以来最年轻的魔，得天独厚，天赋异禀，他甚至操控人心，别人的，和自己的。
可他找到浴血而立的周泽楷时，才知道原来凡事都有例外。
他的伞发出强烈的光，悬在黑夜里，让潜藏四周的人无处遁形，最顶级的束缚咒落在他们身上。周泽楷手里的剑已经出鞘，血顺着剑刃流淌，在感知到有人过来时瞬间绷紧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
叶修迎着光亮一步步走近，凛冽的杀气如刀刃般锋利，却在周泽楷面前收敛起来，他抬起右手擦去周泽楷嘴角的血，又理了理他凌乱的发丝，然后把一路搭在左手手臂的斗篷给他披上，不太熟练地系结：“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穿件斗篷。”
周泽楷垂着眉眼看他，不反抗也不言语，叶修系完结一抬眼就对上他的笑：“笑也没有用。”
说完话他还是心虚地摸摸鼻子，移开视线，看到周泽楷身上往外流血的伤口，抬手想施展治愈术又停了下来，冷眼看向那些想从束缚咒里挣脱出来的人。
“这些人都杀了，没有关系吧？”他的声音冷冽而钝重，将暗夜里的伞收于手中，解开斑驳的封印。
“只要你喜欢。”周泽楷站在他身旁，轻描淡写地回应。
伞在他手里变换出诸多剑矛枪盾形状，伴着人倒下的声音溅出朵朵血色的花。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也把伞冲刷得干干净净，叶修撑着伞向他走来的时候，周泽楷甚至还能闻到伞骨上散发出的檀木香，和他身上橘子的清甜香味。
像是最迷人的毒药，只要尝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