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椅子

       周泽楷上完了下午的军理课匆匆吃完饭特地回去冲了个澡，换上白T牛仔帆布鞋，干净又清爽，沐浴露留下的薄荷味清清凉凉，然后就从这几天刚发现的小路往舞蹈教室走。

       他到的时候，叶修已经在了，捧着个电脑坐在地板上，看得还挺入神。室内冷气开得很足，一路走过来又出了些薄汗，周泽楷鼻子痒痒的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惊得叶修赶紧抬头看，抓着遥控器又调高了温度。

       叶修把笔记本合上，用脚直接把数据线勾到一边，乱着头发斜垮着T恤站起来和齐整干净的周泽楷打招呼：“哟小周，又洗过澡了？挺香啊。”

     人凑得还挺近，嗅周泽楷身上清香的薄荷味，周泽楷站着不敢动，不敢往前又不想退后，垂眼就能顺着叶修宽松的领口看进去，看到象牙白的皮肤和突出的锁骨。可还没看真切，人又倏而转身离远，周泽楷无意识地挥出手，又飞快地收回，松松地垂在身侧，叶修靠近带来的那点温度被无限放大，放大到让他在这闷热的夏末生出凉意，他想碰碰叶修，想知道那温热的触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尾快要冻僵的鱼，来不及游回深海，忍不住地要追逐那点若即若离的温度。

       空荡的舞蹈房里只有回响的音乐，在跟着叶修学舞的时候偶尔分神，能勉强听出些《罗恩格林》婚礼进行曲的曲调却又不完全，有管弦乐，好像又夹杂了一段圆舞曲，他对歌剧对古典音乐了解得并不多，那些庞杂而热烈的情感好像天生与他无缘，即便如此，此刻他也觉得这首曲子很好听。大概是因为这是叶修喜欢的，他也想试着去了解。
  
       周泽楷在四围的镜子里能清楚地看见叶修的动作和自己笨拙的模仿，尽量记住叶修的每一次转圈和滑步，他向来聪明，几天下来记得明明白白，只是他没办法像叶修那样把情感释放投入在动作里。

       这是他十八年里未曾有过的尝试，也是真正让他沮丧的。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收敛自己的情感，就是太习惯了，当到了需要他表露的时候，他没法儿从心脏表面厚厚的茧里找出缝隙，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好像都被困在身体里，旁人看不懂，他也无所谓别人怎么看。

       至少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所谓的。

       可是当叶修关了音乐，沉默着站在他面前，难得地露出肃容的时候，周泽楷下意识地觉得，他终于要怪自己了，终于要嫌弃自己了，从那颗心脏里渗出细密的酸楚与苦涩，不断地往四肢百骸处涌，他害怕叶修用失望的眼神看他，害怕叶修和他曾经遇见过的某些一样觉得他怪异。他无措地站着，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等待即将宣判的死刑。

       周泽楷的手指深深地陷在掌心，指节都绷得泛白，不是不疼，只是他需要用这点疼痛来转移心里的空白，在他几乎都要站不稳的时候，手却被突然握住，拳头被一种柔软而坚韧的力量掰开，他提不起任何防备和抵抗，露出满是指甲印的掌心，然后手心抚上微凉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像是要抚平那些印记，抚平他心底无处躲藏的不安。

       “小周，再来一次。”叶修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牵引着周泽楷搭上自己的背，“我跳女步，再试试。”

       周泽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对动作，有没有走错步伐，他尚未从巨大的不安里醒过来，却又被迅速拽入另一个梦。呼吸间都是叶修的气息，满眼满心都是叶修。

       他感觉到觉得莫大的悲哀，叶修的主动碰触令他害怕闪躲，同时却又更加渴望着，渴望着他来靠近，像是伊甸园里的苹果，甜美又有剧毒。那天晚上叶修那句漫不经心的舍不得又在他脑海里响起，他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能多想，却还是忍不住想到深夜，想他那句话是真是假，是舍不得苏沐橙还是舍不得他，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咀嚼这句话所有可能的含义，却始终不敢得出答案。

       他的思维他的善恶都被这个人左右，他几乎要分不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最不公平的是叶修什么都不知道，他冷静，淡然，从头到尾好像全不在意。

       周泽楷忽然把手从叶修背上拿开，捧着叶修的脸，在他错愕的目光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还有什么好忍的呢，他早就没有善恶对错了。

tbc
讲道理进展很快了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