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椅子

       过年和平时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周泽楷还是看电视写作业，叶修还是打游戏逗小孩儿，也就多点零食多点糖。

       周泽楷剥了个玉米糖放嘴里，他特喜欢写个味道的玉米形状的硬糖，不喜欢花生糖。叶修早上带他楼上楼下地跑了几户人家拜年，小包里盛满了糖和糕点水果回来的。

       刚开始还不好意思收，可叶修一说你也就这几年年纪小有的吃，周泽楷就没往他身后躲了，探出头软软地叫完叔叔伯伯阿姨奶奶，然后满载而归。

       这么多糖，要搁平时，叶修肯定得限制他吃糖的数量，但过年了他自己游戏里忙，心情也好，管得就松了点，周泽楷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多吃两颗他也没吱声。

       可没想到还真出了点事儿，周泽楷长蛀牙了，蛀的是一颗板牙。说不好是为什么长的，可能是糖吃多了，可能是没好好刷牙。

       周泽楷一开始还忍着不说，都蛀了个洞了，后来忍不住了，年还没过完突然疼得在床上打滚，眼泪汪汪地找到他叶修哥哥，又惊恐又委屈：“哥哥，牙疼。”

       叶修带他去医院补牙，听牙医嘱咐了好些注意事项，真想让他写下来，这么多他真记不住。

       周泽楷还没从补牙的小手术里缓过来，眼睁睁见证过和蔼的女医生拿着各种冰冷的刀具伸进他嘴里，紧张得都忘了疼，现在哆哆嗦嗦地蜷在叶修怀里，眼睛里还都是泪，就是流不出来。还好没开髓，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小孩儿好像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一路都不说话，到家就乖乖换鞋，还把叶修的鞋子也整整齐齐地放到鞋架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叶修突然转身，接住没来得及刹车直接撞在他身上的周泽楷，小孩儿眼睛红红的，有点肿，目光躲闪，也不敢直视他。

       其实叶修也没有多生气，更多的是愧疚，是他没把小孩儿带好，也没提前发现，这么点大的孩子，能有多好的自制力，他已经这么乖了，不胡搅蛮缠不无理取闹，寒假一开始就感冒，现在又牙疼，他还是没照顾好他。

       “对不起，”叶修叹口气，摸了摸周泽楷的发顶，“是哥哥不好。”

       周泽楷补完牙还没开过口，一出声还带点奶音：“不，是我不好。”

       叶修倒没觉得长蛀牙是多严重的事儿，好多小朋友也有过呢，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没看清现实，7因为周泽楷听话懂事就忘了他不过是个一年级小学生，觉得他一个人睡觉能睡好，一个人写作业也没问题，做什么他都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但原本他才是家长，再懂事再听话也就是个过了年才8岁的小屁孩，哪有那么多他以为的理所当然。

       就是因为周泽楷平时太乖了，也不像其他好多小孩儿那样又哭又闹腾，他表现得越早熟懂事，叶修就越放心甚至不那么上心。

       “对，就是你不好。”叶修捏了捏周泽楷的脸，又软又嫩，“你太乖了，这样不好。”

       周泽楷愣住了，好像听不懂叶修的话，但叶修哥哥说的肯定都是对的，于是呆呆地点头：“哦。”

       就因为补牙这事儿，好长一段时间周泽楷都没再碰过糖，只在开冰箱拿东西的时候眷恋地看它们一眼，又不留情地关上门。叶修看他那生离死别的模样特别有趣，其实也不是不能吃糖，现在每天睡觉之前他都督促着刷牙，牛奶也都放在刷牙之前喝，偶尔吃点儿糖也没问题，但他就是想让俩人都长点记性，让他憋一段时间不吃糖也好。

       但周泽楷不吃，他自己却是要吃的，游戏打累了就含块糖提提神，一开始周泽楷只幽怨地望着他，然后就盯着糖纸看，再后来只要叶修一吃糖，他就哒哒哒地跑过去亲叶修，蹭点糖味，叶修被他亲得不耐烦了就大发慈悲地允许他吃一块。其实周泽楷以前也没这么喜欢吃糖，可能就是憋久了，反弹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就总备着几袋糖，有时候是水果硬糖，有时候是牛奶软糖，也有时候是花生酥糖，他去接周泽楷放学的时候就随手摸一块装兜里，到家了周泽楷正好把糖吃完，嘴里还甜甜的。

       叶修牵好点点，嘴里含了块草莓味的硬糖下楼去找王老太太，小孙子在家里呆不住总要下去玩，她年纪大了，老是爬上爬下太累，家里就把车库装修了一下，让她白天能在下面也有个能躺能睡的地方。其实楼下车库住了不少人，好些是租出去的，一到饭点就闻到各种香。

       老太太家那个小孙子长大了不少，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刻都可能听见他洪亮又稚嫩的声音，这楼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他。

       叶修一出楼道就被个小团子撞了满怀，低头一看，果然又是那小豆丁。小豆丁已经8岁了，都是上二年级的人了，还皮得不得了，他奶奶老要跟在他后面追，小时候那么软萌，长大了真是泥猴似的。

       泥猴扒在叶修身上不肯下来，非要抱。点点围着他脚边打转，叼他裤脚。说来也怪，这小孩儿不听劝不听打，就听叶修的话。叶修都把他抱起来出去走了一会儿了，王老太太才从后面地赶上来，手里还拿着他的小书包和外套，边追边喊他的小名：“小磊！小磊！”

       一年级放学真早啊，叶修把人放下来，王老太太又急又气，但舍不得打，当着叶修的面说他：“你不要老到处乱跑，丢了摔了怎么弄啊！”

       小孩儿满不在乎，抹了抹脑门上跑出来的汗，做了个鬼脸，自个儿跑进车库翻箱倒柜地找零食吃。叶修已经见怪不怪，这小孩儿跟他家那个完全相反的，他带周泽楷有多省心，王老太太带她小孙子就有多闹心。放学回来不忙着写作业，得先吃零食，然后逗狗玩儿。点点被他又抱又揉了三年多，也算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了。

       叶修扶着王老太太进车库，小磊已经拆开了一包薯片嚼得咔嚓咔嚓的，老太太让他少吃点，吃完了赶紧写作业。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小磊铁定是听不进去的。叶修倒了水给他，让他别给点点喂薯片。

       老太太从床边的纸袋里翻出东西，倒在床上，腿脚不利索，可手上还很灵活，教叶修织毛衣的时候也精神得很。

       这件毛衣织了快一个半个月了，叶修想今天就把它完工。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学织毛衣，还是自己主动要学的。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织一件毛衣，颜色是王奶奶和他一起挑的，样式是他自己选的，双元宝针，针脚密，厚实，穿起来更暖和，就是对他来说太难织了。

       零基础，一开始连针都不会拿，打游戏的时候手指倒是灵活，打起毛衣就各种不顺畅，起先扎到手都是家常便饭，也就这个月才开始好点儿，能赶得上进度。不过织到腋下领口的时候还得老太太手把手地教他。

       王奶奶都给小孙子织完一件毛衣一条围巾了，叶修一件毛衣还没织完。也不怪他织得慢，他要打游戏挣钱养家糊口，周泽楷现在大点儿了能帮他洗碗拖地，但饭还是得他做，更何况，织这件毛衣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被周泽楷发现了，他每天3点半下楼到王老太太家车库织，二年级放学了五年级还在加课。

       叶修想起来上个月开家长会，真是感慨，好像昨天还是那个黏着他的跟屁虫，一口一个哥哥，离不得他片刻，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子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牛奶喝得多，还真长了不少，都到他胸口了，以前被逗急了还只能抱他腰呢，现在都能捂他嘴了。刷牙的时候也不用垫起脚，现在都能在镜子里看见脸了。

       真是岁月催人老啊，他这才21，都有种养老的感觉了。

       游戏工作室蒸蒸日上，虽然工资也不太高，但好歹是个小老板。说起这事，也有个契机，之前他玩的那个游戏经历着不断开新服，鬼服，再合服的循环，玩家越来越少，工作室要入驻新游戏，叫荣耀，他就是开荒的那一批。原先工作室的老板要改行创业，他和几个朋友就凑钱接手了，一开始也是磕磕绊绊，生怕赔钱养不起小孩儿，还打电话问他弟怎么经营工会怎么开游戏工作室，他弟正好上大学，选的又是商科，不用白不用。

       熬过了起初那一年就好多了，他现在专心玩游戏，玩儿得特溜，所到之处都是腥风血雨，简直鬼见愁。

       游戏里腥风血雨，可生活里那都是和风细雨，周泽楷不打架不翘课不早恋，学习好体育好还长得帅，简直没什么可烦心的，叶修刚披着马甲开小号在野外团灭一个敌对工会的副本队，心情舒畅地下楼织毛衣，织着织着就平心静气了。世界如此美好，他不能太暴躁。

       “嘶――”叶修一不留神，又扎到手指，还沁了滴血出来。

       “周，周哥哥回来了！”在车库外面玩点点的小磊跑回来通风报信。

       叶修就快织完了，没顾得上看时间，现在手忙脚乱地收拾装袋，刚出去就看见周泽楷骑着自行车到了楼下。

       周泽楷从小就长得好，叶修看他背着书包走过来，心想等我儿子长大了肯定有好多小姑娘好些给他当儿媳妇。他可能真是到了养老的年纪，以前看周泽楷都是当弟弟，这两年都当儿子了。

       叶修从兜里把糖摸出来，递到周泽楷手里，虽然他现在不用接送周泽楷上下学了，但是吃糖都成惯例了，他俩都习惯了。周泽楷笑着低头拿糖，看到叶修手指上有血渗出来，脸色都变了，捉着他的手问：“哥哥，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给你织毛衣织得呗，叶修抽回手，满不在乎：“就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事儿，饿了吧，咱上楼吃饭去？”
      
       周泽楷被他捏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都这么大了，叶修哥哥还老把他当小孩儿，当着这么多人面还捏他脸，多不好意思啊。

       叶修向王老太太打声招呼，带周泽楷上楼吃饭，五年级的小男生小女生那都是花季雨季的花骨朵儿，饿不得，何况他家这个尤其能吃，要不怎么能长这么高，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呢。

tbc
突然就长大4岁，中间可能会再添点儿，也可能放在以后穿插着补充。等以后周泽楷上大学去了，叶修就成孤寡老人了。加了个tag方便看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