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又是小妖精的故事(中)
叶修第二天来的时候，正好又赶上了早饭，和周泽楷排排坐，抱着烤红薯啃得正欢。
周泽楷上上下下打量，始终觉得哪儿不对劲，把吃得一嘴碎屑的叶修拉起来，终于发现哪儿不对了：“你怎么，长高了？”
叶修抹抹嘴：“你不长高啊？”
周泽楷说不上来了，他的确也会长高，可叶修长得也太快了吧，昨天看起来才四五岁，今天都六七岁了，再过几天岂不是要比他还高了。
他把叶修笔尖沾上的红薯擦净，又比了比身高，问他：“几岁了？”
叶修趁他不注意把在他衣角上擦了擦手，回答：“昨天刚满九千岁。”
这，这么老的妖怪啊？
周泽楷听师傅说过人老成精，物老成怪，后山那么大地方，有点妖精不奇怪，可是年岁这么大的，能是什么妖怪。昨天他问了叶修本体是什么，可人家没回答，翻墙就走了，还穿走了他一身旧衣裳，今天来，这衣裳都已经破破烂烂，又是树叶又是泥土，像在地上滚过一样。
你长这么大岁数，都不知道要爱护衣物啊。
叶修啃完了红薯，擦完了手，很高兴：“今天还写字么？”
周泽楷想到被他涂鸦糟蹋了的白纸，心疼了一阵，还是说：“写吧。”
“那今天写你的名字！”
“好啊。”不就是白纸，有的是。
后来周泽楷也没再追问叶修到底是什么妖怪，他心里也有些猜测，叶修身上这清香，估计是什么植物成精，是花还是草呢，会是什么花，红的还是粉的，结不结果子啊。
往后的几年间，叶修经常来找他，每次都有变化。周泽楷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妖精都长这么快，那个路都走不稳，上床还要他抱的叶修好像只存在了一天，只一晃眼，他从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长成眉清目秀的少年人。
不过叶修字还是写不好，吃的还是很多，睡他的床还是很睡得很香。
周泽楷好像适应得很快，他没有听过人妖殊途，没有听过话本里的凄美故事，他只是把叶修当成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唯一一个。
叶修带他去后山玩过，趁着师傅在房里睡懒觉的功夫，拉着他翻墙，在林间奔跑，爬树摘野果，下河捞小鱼，像所有同龄人一样肆意，撒野。
周泽楷觉得日子都鲜活起来，一切都有了不同的色彩，连风走过的时候他都会仔细辨认有没有叶修的味道。
可不知道从哪天起，等周泽楷反应过来，叶修已经好些时日没有来找过他了。
起初是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可他都九千岁了，那么厉害的妖怪，能出什么事儿，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后来又焦虑，该不该去找他，要去哪里找他，万一真出了事儿怎么办。
周泽楷早课都做不安心，跪在蒲团上，嘴里念的都是经，可心里想的都是那个老妖怪。
他甚至怀疑叶修是不是根本没出现过，这不过是他做的梦。
某天夜里，周泽楷快睡着的时候，听见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站在他的床前一动不动。
月亮藏在云后，光线昏暗不明，朦朦胧胧的月光也照不清他的脸，可周泽楷闻到了空气里清冷的香味，是叶修。他立刻翻身坐起，却吓了叶修一跳。
“你没睡着啊？”叶修看起来有点兴奋，“那正好，快跟我来！”
周泽楷被他拉着手往外走，匆忙之间只能草草披上外衣，他借着月光打量着叶修，瘦了，高了，像柳树抽条，显出些大人的模样，可回头望他的眼睛还是泛着笑意，一派天真。
外面不知何时下过雨，山路崎岖，泥地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水洼，叶修也不躲开，偏要踩着水洼，溅得衣摆上都是泥点，周泽楷心想，这件衣服，一定又是他洗了。
他们一直往山上走，周泽楷抬眼望天，没有星子，也看不见月亮，总不能是出来看风景的。可他不急着问叶修这是带他去哪儿，他好奇，期待，也愿意忍着这份好奇和期待。
山林寂静，间或一两声鸟叫已经是唯一的动静，周泽楷看着叶修在前面带路，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叶修没有回头，声音里满是雀跃：“我下山去啦。”
周泽楷顿住了脚步，是啊，山下多有意思，那么热闹，那么新鲜，可比道观有趣多了，他要是叶修，也不愿意每天找他写字画画念经看书。
他试图对叶修笑笑，说一句这样啊，可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每呼吸一口气都像刀刮一样难受，鼻头有点酸，可是眼眶却不湿，固执地要看清叶修的背影。他心里害怕，怕叶修终于发现人世间的繁华，怕他终于要离开，怕他今晚是来道别。
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一路沉默着，跟着叶修到了山顶。
叶修让他站在原处不动，他就站着不动，把自己融进黑夜里。叶修让他闭眼他就闭眼，想象自己是一棵树，不喜不悲。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炸裂在天空中，划破黑夜。
是烟花。
舒展开璀璨的脉络，晕染着流动的光彩。
直到所有的光亮都融进夜空，所有的声响都归于寂静，他才恍然回神，心头涌动着莫名的情感，潮水般层层上涌，却找不到出口，一直往心头堆积。
他看见了叶修，从树后走出来，向他靠近，伴着夜风撩动树叶的沙沙声，和他擂鼓般的心跳。
山下有万千灯火，遥远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他只看得见眼前的这个人，嗯，这个妖。
叶修走到他跟前，从怀里摸出油纸包，献宝似的递给周泽楷。
周泽楷打开看，是几块已经压碎的点心，看得出原先的精致，有这个季节没有的桂花香和玫瑰花香，枣泥也碾得极细。
他没有什么反应，叶修倒是很失望，嘟囔着怎么还会碎，周泽楷拈起一小块送进嘴里，只尝得出甜。
叶修巴望着问他：“好不好吃？”
周泽楷喂他，叶修就张嘴用舌头卷走了，还舔了舔他的指尖，说：“很，很香啊。”
“是很香，”周泽楷接着喂他，“可没你香。”
叶修好像脸红了，一口一口吃他喂过来的点心，快吃饱了才发现也快吃光了。
“你怎么不吃啊？”
“你吃。”
“可这是你生辰啊，得你吃！”叶修着急，“是不是过了，是不是到子时了？”
周泽楷愣住了，生辰，他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过生辰了，师傅是方外之人，不在乎这些，他自己也不会刻意提醒，久而久之，忘了也正常。
可叶修怎么知道的，他们认识这些年里好像也没有提过。
叶修说他原本下山是想找好吃的，结果遇到有户人家给家里孩子过生辰办周岁宴，才知道原来人都要庆祝生辰，他就做工攒了点钱，买了烟花和点心，算准了周泽楷的生辰，赶回来陪他的。
他们坐在山顶，周泽楷听他絮叨这些日子的见闻，说山下的糖葫芦蜜饯糖人，说街头的卖艺人和茶馆里的说书人，说许许多多山上见不到听不到的故事。
他颤抖着声音，问：“人间好玩么？”
“当然好玩啊！”叶修倚着他的胳膊，挪了挪脑袋，“人间可真好啊。”
周泽楷平稳着自己的气息和心跳，却找不到还用什么语气：“你要走，走了？”
叶修抬起脑袋，很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走，山下可没有道观里舒服。”
“道观里的饭很好吃啊。”
我做的，不过，会做饭的人太多了。
“床也很舒服。”
我铺的，我焐热的，可是这些事谁都能做。
“而且，”叶修看着他的眼睛，笑意盎然，“道观里的人可比山下的好看多了。”
周泽楷觉得恍然大悟的悲哀和惊喜真要命，他的心始终忽上忽下，脑袋里想的，嘴里说的，一切变得都不受控制。
叶修下了最后结论：“要不，我也当道士吧？”还能跟你住一起，省的我每天跑来跑去。
“不，”周泽楷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我还俗。”
tbc
为什么这么晚呢，因为我写到一半睡着了。。本来打完就这样结束的，可是我还没有黄暴我不可以这样放弃！那还是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