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椅子

傻白甜，OOC，一发完

 

      清冷的空气里，薄雾尚未褪尽。天还没亮透，只有模模糊糊的微光从厚厚的云间渗出来。夹着烟的手指修长白皙，被点燃的烟体亮着点火光。

      叶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听到寂静的清晨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叶修叶修你又抽烟”

     “我最不喜欢火啦”

     “香烟好吃么叶修怎么老是抽烟”

      他脚下开的山茶花开得正好，都是一色的红，像心尖沁出的血一般，这些花在微风里摇晃着，向他表达着抗议与好奇。

      ——你问花怎么会说话？

      花为什么不会说话，只是人类听不到。

      ——那叶修为什么能听到？

      自然是因为叶修不是人呗。

      ——那他是什么？

      这个问题就说来话长了。

      叶修自打有意识起就在这山间，呆了多少个年头已经算不清了，只记得沧海桑田、时代变迁，这片山依然存在。每个山头的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他都认识。长时间的相处里，他还给不同的山起了名字，给一些熟识的动物植物也起了名字。

      比如隔壁山头叫蓝雨，住了只极其话痨的鹦鹉叫黄少天，总爱炫耀一身黄灿灿的羽毛，见到谁都说个不停，稍远些的霸图有只黑熊韩文清，跟叶修不太对盘，碰上面都要僵持一番。诸如此类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成了精的动物都有自己的名字——当然他们都是建国前成的精。而叶修，他不属于精，他没有本体，他一直都是人形，外表与常人无异，只是感觉不到寒冷温暖。

      这些山精都不能以人形离开这片区域，顶多从这片山头跑到另一片山头，可是叶修不一样，他可以离开，过段日子就要去人类世界看看，用山里长的山珍换些新鲜物什回来，其他精可是眼馋得很。

      前些日子他刚下了躺山，照例给各种精带了小玩意儿外，他还留了两样，一是香烟，就是他最近迷得很可花花草草有点害怕的东西，二则是颗种子，一直收购他山珍的老冯神神秘秘地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种子，看在做了这么久买卖的面子上，就当作临别礼物送给了叶秋，老冯就要退休回老家养老去了。叶修觉得好笑，如果老冯知道自己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人，知道这些山珍都是山精们交给他换东西的，估计吓得心脏都要破裂了，还在这儿玩神秘。

      不过一颗种子而已，种起来也不麻烦。叶修回去之后就种在了他屋子前。虽然不是人，他也不想和那些山精一样住在洞里窝里巢穴里。

      睡了一觉醒来天还没亮，叶修点了支烟醒神，果然又听到叽叽喳喳的议论。于是他毫无压力地回应：“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没见哥正抽烟呢，烧不着你们，胆儿这么小，都不好意思说是我种的花，还有你，等你修炼成精了再给你尝尝。”

      他吸完这支烟，喝了几口山泉，吃了个果子，巡视了一番他的花，蔷薇凤仙芙蓉栀子都未到花季，梅花稀疏着最后的几朵不肯枯，杏花倒是开了不少，不过树高他懒得抬头看，桃花的枝条上排列着粉色的花骨朵儿，他还等着吃桃子，山茶开得正盛，红成一片。一圈看下来，他又晃到最前面的一小片空地上，昨日他将那种子埋进了土里，还施了些法力让它长得更快。

      叶修的确有法力，不过除了促进植物生长以外，没有别的功效。一般来说，被他施了法力的种子种下去，第二天就能抽芽，可是他看着眼前这块平平的土壤，没有丝毫动静。后边的花儿们又开始讨论了：’

     “叶修叶修你种的什么花啊？”

     “怎么还不冒头？你的法力不是很有用吗？”

     “那个老冯也不告诉你是什么花啊，万一是石楠怎么办我可不要跟那家伙呆在一起。”

     “天哪别吓我，要是霸王花我还要不要好好当花啦死了算啦！”

      这边还没有讨论完，空中又传来更密集的声音，伴着风声和翅膀扇动的声音一齐传来：“老叶老叶听说你带回了颗花种子开花了没啊好不好看啊什么颜色的其实要我说你都养了这么多花了你也不嫌麻烦……”

      叶修头也不抬就回答：“你都说了这么多话了，也没见你嫌烦。”

      一只黄色的鹦鹉停在桃树上，灵活地转脖子看了好几圈：“你那花儿呢怎么没见到啊你不是种花很厉害的么你说话啊花呢？”

     “还没发芽。”叶修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进屋，醒太早了果然不好，还要被黄少天吵，还是再回去睡一觉好了。

      进屋之后，听见他的花儿们和黄少天聊得很欢腾，难怪他发现这些花的话越来越多果然是跟黄少天呆多了，喻文州干什么吃的也不管管黄少天，把他的花都带坏了。叶修想着想着就入睡了，睡前最后的念头是，那种子居然没发芽。

      在热热闹闹的鹦鹉和花的对话里，那颗种子正给自己打气“一二三”想要破土而出，然后，又失败了。

    

      好几天过去了，那颗种子还是没有动静，黄少天来了两次见它没动静就不再来看它了。叶修依旧是每日施些法力给它，心里却已经慢慢觉得这可能是老冯弄错了，这种子或许已经死了。

      又过了几日，桃花开了，屋前只有几株，屋后却是一片，蓊蓊郁郁，绵延其处，叶修闻着空气里的清香很满意地打算着再过两日就摘些桃花酿酒，尽管他酒量不好，也可以分给各个山头的山精们，他们喝醉了样子实在有趣。他看了一圈桃花回到屋前，正要进去的时候，发现那颗种子发芽了。从暗色的泥土里长出一截嫩绿的芽，翠生生地在风里晃着脑袋，芽尖细细的。

      一旦发了芽，就越长越快，第二天看的时候，除了原本长出的芽更加细长，又冒出一点新芽，叶修有种欣慰的感觉，他种了这么多年花，凭借神奇的法力都是第一天种第二天发芽不足半月就长出了花苞，这颗种子半个月才终于冒了芽，让他很有些成就感，也越发关注了起来。

      他整日闲暇，往常除却睡觉就是各个山头串门，东边到西边地逛，回来就看一圈他的花，可是现在，他会蹲在刚长出的芽前看得仔细，纹路颜色形状，看到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来。叶修想，一定是因为这颗种子太难长而他又太无聊了。

      山中无甲子，时间过去得很快，叶修不算日子，只看什么花谢，什么花开，大概知道月份。眼下桃花谢了，梨花开了，叶修就知道左右不过三月末四月初的时节。那种子埋下去也有一个月了，叶修看着已经长到了他的脚踝，翠色渐浓，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开花了。

      种过这么多年这么多株花，叶修也算是对各种花都熟识，这株草本植物虽然生长周期过于缓慢，他也大致猜到了，三色堇，俗气点儿就是蝴蝶花嘛。黄少天前天刚来过，叶修与他说了这应该是株三色堇之后，他很失望地叫了很久“居然就是株三色堇不是说是很神奇的花么老冯这不是坑精嘛亏我三番五次来看它真是浪费感情”然后扑扑翅膀又飞回去了。

       叶修倒没有什么失望，在他手上长得这么慢的花，的确算神奇了，就算是普通的三色堇，也是为他这小花田里多个品种——他之前也种过三色堇不过英年早逝了。

      黄少天前天来除了看花， 还给他带了封邀请函，下个月山里又要举办荣耀花赛，无非就是比比哪座山头的花长得最好看最出新，他还说南边百花山头的张佳乐这次信心满满，还放话说拿不到冠军就到霸图那片山头去长。

      张佳乐是一株修行多年早已成精的向日葵，开得极其灿烂不说还自产瓜子儿，叶修很喜欢去百花找他聊天嗑瓜子。百花这山头啊说来也是奇特，大概是土质适合花生长，漫山遍野开着花，四季都姹紫嫣红，而霸图正相反，参天古树成片，飞禽走兽不绝，韩文清占山为王，张新杰以一介猫头鹰之身辅佐他，竟将霸图这片山头发展成了动物最多的山头，张佳乐要是长到霸图去，大概就是每天被踩的命了。

      叶修也算是荣耀花赛的常客了，作为这片土地上最会种花的生物，他还拿过几次冠军，奖品是各山头贡献出的花编织而成的花环。算算也有几年没参加了，张佳乐都敢放言拿冠军了，叶修想了想，填了邀请函里的报名表，让黄少天带给了组委会。

      拿什么花参赛呢，叶修巡视了一番他的花，长得是比别处旺盛，可是今年他的功夫都花在那株三色堇和抽烟上了，也没好好准备什么，一边想着，他迈开步子走向了他的三色堇。

      长势喜人啊，高度已经达到了他的小腿肚，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就能开花了，叶修摸摸口袋掏出烟，想为自己解决了拿什么花参赛这件事抽根烟庆祝，却心痛地发现，烟快没有了。

      距离上次下山两个月还不到，叶修觉得不能这么堕落，忍一忍也就过去啦，一天一根还能抽五天，两天一根还能抽十天。可是叶修没有想到，他第二天到晚就把烟抽完了。苍天作证，他真的是睡醒了习惯性地点烟，找张佳乐嗑完瓜子抽根烟玩儿，听黄少天讲话不抽烟能行么能行么，碰上韩文清能不吸支烟安慰安慰自己么，这样下来，就剩一根了，反正就剩一根了干脆都抽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隔天起床的时候，叶修无精打采地蹲在他的三色堇前面，伸手戳戳叶子，脑海中闪过你为什么不是烟草的念头，惺忪的眼睛里看到三色堇似乎有些悲伤地摇摇头，他站起身，告诉自己，没有烟也是可以过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不还好好的。

      喝了山泉吃了果子，叶修坐在竹椅上思考着今天要做些什么来度过没有烟的日子，思考了一大圈下来发现没有烟他已经不能去找黄少天聊天，去找张佳乐嗑瓜子，霸图也不能路过了，王杰希肯定又在训练高英杰飞来飞去，雏鹰起飞都练了好多年了，还有谁呢。没有谁了，叶修只能看一天的花了。

      不如给他的花儿们也起个名字好了，杏花就叫阿杏，桃花就叫阿桃，梨花就叫阿梨，梅花就阿梅吧，这样一圈名字都快起完了，他看到了三色堇。

      最先长出的芽现在仍是最长，在风里晃动着就像呆毛一样，叶修说你就叫周泽楷，小周。

      其他的花又叽叽喳喳地抗议了，叶修闭着眼当作听不到，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为什么他的花儿们跟着黄少天话越讲越多，可是三色堇从来没吱过声。

     “你们听小周讲过话没？”

     “没有啊，他从来不讲话。”

     “对啊他为什么不说话？”

     “天哪，我都忘记他也是花应该会说话了。”

      叶修想着，果然不是普通的花，普通的花发完芽就开始叽叽喳喳了，周泽楷到现在也没说过话，这是不会说话的节奏啊。

     “没关系没关系，安静一点也挺好。”他看着三色堇又好像在悲伤地摇叶子，赶紧安慰道。

      没有烟的日子叶修就这样躺在竹椅上和他的花儿们聊天打趣，算着什么时候能喝桃花酒什么时候能吃桃子梨子杏子，算着离荣耀花赛的时间，算了好几天，他还是算到了什么时候下山。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叶修背着一包山珍和他的花儿们说再见——他要在山下呆上两天，看到三色堇更佳剧烈地摇动叶子，当他在撒娇就伸手摸了摸，哄着：“小周乖啊，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三色堇像是憋了一口气再用力，然后长出了一个花苞。

       两天后，叶修带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一堆动物和花围在他的屋前，以往回来的时候虽然也有不少过来的，但是今天来的也太多了吧，看来哥的魅力真是无法阻挡。当他靠近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围着的是他的三色堇，听到各种声音混杂着“真的变色了诶”“快看快看现在是红色了”“真神奇刚才还是黄色的”。

      叶修放下东西拨开人群的时候，看到两日未见的三色堇已经开了。

      只开了一朵，是他印象中的三色堇，黄色的那种，然后他看着他的三色堇慢慢褪去黄色，浮现出深沉的紫色。

      红色，黄色， 紫色，都是三色堇的颜色，并不稀罕，可是会变色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叶修在周围一圈“居然还有紫色”的惊叹声里，走向他的三色堇，蹲下身子，看着他的花靠向他的膝头，像是把所有的依恋都交付于他。

      围着的山精们想再看他变色，却发现已经定格在了紫色，颜色不再变化，也都逐渐散去了，只剩下叶修和他的三色堇。

     “小周，你还会变色啊，挺厉害。”叶修戳戳花瓣，用力地眨了下眼，他居然觉得这朵花脸红了，一定是看花了眼。在他以为不会有回应要起身的时候，听到花蕊里传来的“嗯”字，尽管声音细小，可是低沉而厚实，只是好像有点害羞啊。

      让他更惊奇的是，下一秒他的花已经消失了，凭空出现了个正对着叶修笑得腼腆好看的青年，眼睛头发衣服都是紫色的。

      这，这是他的三色堇？

      叶修试探地叫了一声“小周？”然后对方就跨了一步直接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头发上似有若无的微香在他的鼻尖缠绕，他吸了一口，从鼻尖知道肺腑都是怀里的人的味道。耳边传来的声音挠得他有些痒：“是我，叶修。”

      他挣扎了一下示意周泽楷先松开他，然后他细细打量了着面前的人，五官线条眼神发梢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却散发出他熟悉的三色堇的气息。

      看来他的三色堇成精了，没想到长得那么慢，修炼成精倒是飞快。

      叶修正想着周泽楷成精了该怎么办，给他重新找个山头住么，要知道山精还是挺有地位的，总不能还让他和一群傻白甜的花住在一起，而且，叶修又看了眼眉眼带笑的周泽楷，小周生得这样好看，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不是精，是灵。”周泽楷看叶修一直在思考，还看了他一眼，猜到叶修可能在考虑要把他送走，于是急切地快要喊出来，“我是灵，和你一样。”

      叶修愣住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精，可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周泽楷明白他的惊讶，试图解释：“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他们不可以”

    “你是说我们俩可以一直保持人形而山精们不可以么？”

      对面的人点点头。

    “你是三色堇的灵，那我呢，我是什么灵？”

      周泽楷收起了笑意，眼睛里透露出近乎虔诚的目光，牵起叶修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指尖，才缓缓开口：“大地，你是大地的灵。”

      因为你是这座山的灵，才能赐予我不同于山精的生命形态，才能让我有幸可以这样陪着你，以和你一样的姿态，以后，一直，永远陪着你。

      叶修被亲了手指，这是他第一次被亲吻，整个人都有些怔住了，丝丝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叶修从未感觉到寒冷和温暖，可是他和周泽楷手指相连的地方，他能感觉得到不一样的温度。

      周泽楷松开了他的手，叶修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挽留，然后整个人都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拥抱里。

      他不是感觉不到寒冷和温暖，只是，从来没有另一个灵出现，带给他再平常不过的触碰和感觉。然后他张开手臂回抱住周泽楷，他知道，自己也是带给周泽楷温暖的唯一的灵。

      许多记忆从他的脑海中涌现，像潮水一样泛滥开。天地初开，他应天而生，承载了万千山河的意识，化而为灵，不会老，不会死，承受着不老不死的孤独，他的记忆被封印，直到这天地间出现第二个灵，直到他不再孑然一身。

    

小小小番外

荣耀花赛的结果啊，张佳乐都去霸图了还能有别的结果么。

后来某一天叶修被酱酱酿酿之后想起来周泽楷还是种子的时候还是老冯给他的，细思恐极，如果没种下去周泽楷是不是就game over了，周泽楷很坚定地说不会的。

他没有告诉叶修自己不是三色堇的灵，他的风的灵，只是附身在三色堇上。想要被叶修照顾着发芽开花这种事，他不会告诉叶修的。

至于如果老冯没有把三色堇的种子给叶修或者没有叶修没有把种子种下去，那简单啊，再附身于其他东西上不就好了。

叶修等待了千万年，他才终于修炼成灵，怎么会就这样错过。

然后越想越觉得等了这么久不如再来一发。

end

果然ooc。还是要说明一下，红色三色堇的花语是思念、思虑，黄色三色堇的花语是忧喜参半，紫色三色堇的花语是沉默不语，无条件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