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椅子

      薄雾尚未褪尽，空气里尚存湿冷的水汽，从云层后透下的阳光也模糊起来，被冷冽的风切割成碎片，砭人肌骨的肃杀。

      周泽楷裹紧了围巾，把半张脸都埋在柔软的织物里，行走在飘着落叶的校园里。

      贾岛有句诗，“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应景得很，秋冬交接，一派萧瑟。他在杭州见过多少次季节变幻。。，幼时懵懂，只知增减衣物，看落叶归根，如今多思，也生出悲秋之感，少年不知愁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他看着实验室窗外叹息，放一块小小的蔓越莓饼干在嘴里，香甜浓郁气味很快散开，他又像被注入了生机，变得轻松愉悦起来，连面目可憎的语文阅读理解都变得可爱了。

      今天轮到他们班校园实践，一上午都不用上课，学生门都被分派到学校的各个部门和实验室打杂工。他在实验室洗了很多菠菜和烧杯量筒，还给酒精灯添了酒精，快到11点才得了空，在老师的默许下翻出作业来写，还摸了两块小饼干填填肚子。

      等到了11点30，实验室的老师填好了评价表，挥挥手，准他回班了。班里都在讨论干了什么活，有在校友办公室对着电脑整理了一上午校友资料的，有在综合楼贴了几百个信封盖了几百张奖状的，还有在食堂帮忙洗菜的，听说看了大师傅颠勺的功夫很是佩服，当然也有清闲的，在阅览室扫扫地归置归置书籍，然后就能挑本喜欢的书看。也不管有活还是没活，学生们都很有兴致，毕竟只要不上课，干什么都是有趣的。

      下午的课一节体育一节自习，体育课上又测了长跑，自习课又发了试卷，上午开开心心，下午忙忙碌碌，身体心灵双重摧残，等到晚自习的时候，居然还停电了，这一整天过得真是起起伏伏滋味丰富。

      对学生来说，人生三大幸事应该是老师忘记布置作业，作业不用收，和晚自习停电了。

      周泽楷没有提前告诉叶修他今天能早到家，他想突然袭击，看看他不在的时候他哥在家都干了什么。可等他骑上自行车吹了点冷风清醒些了，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突然袭击的，这个点，他哥十有八九是在打游戏啊。

      尽管可能已经猜中了结果，但当车越来越靠近小区的时候，周泽楷心里还是生出一点带有恶作剧性质的雀跃，他从小就不惹事生非，没干过坏事，这样简单的一桩秘而不报先斩后奏，也激起他浓厚的兴趣。

      他在昏黄的路灯下拐过弯，进了大门，看到散步遛弯的男男女女，又觉得兴许会遇到他哥带点点下来消食，于是连路边经过的每一张脸都仔细辨认，其实也只消一眼就能辨别出来，这个太胖，那个太矮，前面的发型太丑，他不自觉地把叶修当成标准，比他高的就是太高，比他矮了就是太矮，看谁都能挑出毛病，只有叶修在他心里没有缺点。

      小区里有个小水池，逢年过节化身喷泉，喷几束细细的不成图案的水柱出来，小孩子们就高兴得不得了。平时也备受追捧，老头老太太喜欢在那块地方跳广场舞，广播一开，音乐一起，能从天黑跳到天亮，活力无限。

      周泽楷回家不用经过小水池，离了一段路就拐了，但他很少能在工作日里这么早回家，以往下晚自习回来广场舞都散了，今天赶上开场，他多看了一眼。

      就在这多看的一眼里，他看见了混迹在一群大爷大妈里的叶修，被楼下王老太太热情地握着手腕往列队里站，他哥平时多潇洒淡定一人，遇见什么风浪都喜怒不形于色的，头一遭，周泽楷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窘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又不能使劲挣脱怕伤了老太太，就在这犹豫的功夫里，又有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大爷加入了劝说，这老大爷是个霸道的，拉着叶修就挤进了夕阳红老年团里。

      周泽楷用脚撑着地，围观了全过程，还往前悠了一段，近距离看他哥在广场舞团里的尴尬模样，胳膊放哪儿都不对，脚怎么走都要撞人，游戏里那么厉害的角色，也沦落到今天这局面。周泽楷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还录了视频，放到最大，在略显模糊的图像里看他哥眼里的无奈。

      这一首歌放完了，换歌的空当里，叶修趁着机会突出重围，在温馨又从容的夕阳红里跌跌撞撞地找到生路，在生路的尽头，他看见了手机还没来得及收的周泽楷。

      在觉得尴尬和丢人之前，叶修庆幸了片刻今天没赶上扇子舞，然后特地咳了两声，摆出家长的架子：“你怎么回来了，晚自习结束了？”

      “停电了。”周泽楷把手里塞进兜里，看他哥一直蔓上耳朵尖的红，心里痒痒的，想伸手摸摸，于是又脚点地往前滑了一点，靠得极近，用手指飞快地戳了一下叶修的耳朵，还装模作样，“有个虫子。”

      叶修也装作不知道，还应和：“是，蚊子挺多的，赶紧回家吧。”

      十一月，万物都要枯寂了，蚊子还得被这哥俩拿出来溜溜，也是不容易。

tbc
这几天太忙啦，过两天给空山补个小周视角的番外，么么哒